1938 年 6 月 4 日,维也纳火车站。25 岁的海因兹·科胡特在人群中抬起头,向一列缓缓驶离的火车致意。车厢里坐着的是 82 岁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正在逃离纳粹的迫害。弗洛伊德回应了这个年轻人的致意,轻轻抬起帽子。这个瞬间在科胡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一种使命感,一种要在精神分析历史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召唤。
但讽刺的是,这位后来被称为「精神分析先生」的人,最终成为了弗洛伊德理论最激进的挑战者之一。他创立的自体心理学不仅仅是对精神分析的修正,而是一场关于人性本质的哲学革命。这场革命的核心问题是:人为什么会感到空虚?为什么即使物质丰裕、关系稳定,我们依然会体验到一种根本的「不真实感」?
当代心理咨询室中最常见的主诉不再是弗洛伊德时代的歇斯底里症或强迫症,而是一种更加弥漫的痛苦:空虚、无意义、缺乏活力。来访者描述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感觉不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生活像在演戏,我不知道真正的我是谁」。这些症状在 DSM-5 的诊断框架中很难被精确捕捉,却恰恰是科胡特所说的「自体障碍」的典型表现。
科胡特的革命始于一个简单却深刻的观察:那些被诊断为自恋型人格障碍的来访者,他们的问题不是「太爱自己」,而恰恰相反,是「从未真正拥有过一个稳定的自我」。传统精神分析将自恋视为一种病态的自我中心,是发展停滞的标志。但科胡特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自恋不是一条死路,而是一条贯穿人一生的发展线索。就像认知能力或道德感会发展一样,自恋也会从原始的、绝对的、脆弱的形态,逐渐成熟为一种健康的自尊和对关系的现实期待。
这个重新定义的关键在于「自体」(self)这个概念。科胡特区分了自体与人格、自体与自我(ego)。人格是我们相对持久的感受和行为方式——如果我经常感到焦虑,焦虑就是我的人格特征。但自体是更核心的东西,是那个「体验到焦虑的’我’」,是我们心理宇宙的中心,是让经验具有连贯性、让我们感到「我就是我」的那个组织性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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